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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十八)

(十八)

故事开始的地方。

第一次碰到她的地方。

抛开过去的地方。

这个公园带给我无数回忆,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苏秋要带我来这个地方。他说可以在这里找到愿意帮助他的人,我却不记得这有人认识苏秋。

『接下来就交给你了。』苏秋用信任的眼神看着我,还托付遗志一样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
『…什么意思?』

『意思就是我接下来还有事情要忙,光是小谦在努力也不行,我也要以自己的方式去把学姐追回来。』

『可是我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。』

『你会知道的。』

说完后梳着小马尾的某男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,把茫然不知所措的我丢在公园中心。环顾四周,只有带着小孩的年轻妈妈在公园里散步。放学后的夕阳把孩子们因为无聊而皱起来的脸凸显的仿佛浮雕,我很好奇自己会是什么表情。

尽管被莫名其妙的带到这里,又被莫名其妙的丢下,我却感觉不到烦躁,反而觉得非常安心。因为无论是第一次遇到安月菟,还是找到离家出走的她都是在这个公园。准确的说就是在我现在所站的地方。

我的背后就是那条我和她并肩而坐的木质长椅,由于环卫的勤奋工作,长椅总是一尘不染。我坐了上去,试着幻想肩膀上传来醉人的温度。

喜欢一个人这种感情…实在太过奇妙。不知不觉间心就会完全被那个人的身影占据,她的一颦一笑都能影响你的情绪,她的一举一动都能牵拨你的心弦。

如果恋人的思念是光,黑夜一定会从地球上消失吧,就连大海深处也能被那光照亮。

虽然作为一个男人有这种念头非常软弱,但我还是非常想念她,渴望她此时此刻就在我的身边,替补肩膀左侧的空虚。

仿佛是在回应我的期待一般,左肩上渐渐染上了温度。

总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的我朝左侧看去,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截露在半袖外面的白嫩手臂,接着是一张笑的特别开心让人想要一拳打上去的脸。

酷似柳叶的细眉上挑,白皙却丝毫不显病弱的皮肤依旧迷人,明明还没到夏天,她却带着大大的遮阳帽,穿着白色的连衣裙,左手提着遮阳伞,而右手则按在我的肩膀上。

『少年呦,想加速到更快的境界吗?』

『才不想!』

果然是这种中二病患者特有的发言,而且完全意义不明。

『梦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?』

『呜…这种戒备的目光,莫非你已经看穿了我的身份!』

『姑且问一下好了…您是什么身份?』

『图书管理员——临时。』

『意外的正常!』

梦姐心满意足的看着疲惫不堪的我,坐到了我的旁边。她把粉红色的遮阳伞横放在膝盖上,又把帽子盖在上面,露出底下黑到不含一丝杂质的长发。

还真是个对比鲜明的女人。

『想必我一定让少年疲惫的心灵得到纾解了吧。』

『正好相反,你就是让我疲惫的原因。』

『你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。』

她把目光投向天边,用充满怀念的声音说。

『那时我和小仓可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呢。』

『想也知道。』

话是这么说,可我也第一次意识到梦姐和仓姐也曾经读过高中,有过一段懵懂的青春,她们也并非从生下来就那么坚强和洒脱。

有些人会随着年龄的成长愈发坚韧、愈发温柔、愈发的包容。她们不是想着如何与这个世界对抗,而是以自己的方式融入其中,慢慢的改变自己身边的一切。

『我老爸从那时起就已经是上津高中的老师了,从资历上来看,他应该能称得上是上津市的开拓者吧!现在上津市许多大人物都曾经是我父亲的学生,就因为有这层关系,他才能保得住图书馆。』

梦姐露出意有所指的笑容。

『少年呦,听说你现在有麻烦?』

——

之后我才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。先是琰焱跑到仓姐那里哭诉学校对我的处罚,然后仓姐联系到苏秋,把梦姐父亲的背景告诉了他,然后是苏秋这小子决定给我一个惊喜,把我带到公园来又什么都不说。

『总而言之,事情就是这样。』

『…所以说到底是怎样。』

看着摘下眼镜按摩太阳穴的馆长,我不禁开始同情他有这么一个古怪的女儿。我和梦姐回到图书馆时,收银台已经排起了长龙,我这才知道梦姐特地换了衣服翘班跑出去找我。而我惭愧的向馆长道歉时,却得到了『不必在意,她每天都要跑出去几次』的回答。

既然是成年人了就给我好好工作啊!

『解释就交给少年,我要回去工作了。』梦姐一脸大义凛然的严肃表情,如果她的手上没有薯片和速溶咖啡我还真会被她骗过去。

『早就该回去了吧!』

吐槽之后我尴尬的看着坐在员工休息室里的馆长。以梦姐的年龄来推断,馆长怎么说也有五十多岁了吧,说不定已经六十了。但是他的头发却依然乌黑发亮,看上去非常健康不像染过。身体略显瘦弱像一根直尺,唯一的凸起是他的啤酒肚。他的双眼可以看出梦姐的影子,不过眼角略有下垂,完全看不出一点热情与干劲。

这种人真的有办法做教师吗?

『你正在想些失礼的事情吧。』馆长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起来,用听不出感情的声音说。

『呜…!』

意外的敏锐!

『比如——这家伙为什么有个腐败的肚子!』

『不,完全没有想,你有被害妄想症么。』

容我收回刚才的话。

『男人啊,到了某个年龄,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借酒消愁,会有啤酒肚也没办法。就算我现在告诫你不要成为这种人,你也总有一天会抵抗不了酒精的诱惑吧。男人啊,就是这种意志薄弱的生物。』

『不不不,我完全没有问你这种事情。』

『我也不想成为被酒精束缚的人!可是啊,辛辛苦苦工作了几十年,完全没有被提拔过,最后还被左迁到图书馆当什么馆长,我的老伴儿又….』

馆长的眼圈红了起来,声音也带了些哽咽。难怪一直没有看到过梦姐的母亲,原来已经...说不定梦姐平时傻傻的样子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的伤痕。

我居然一直没有发现…这真是…我有什么资格说自己可以拯救别人!

『非常抱歉!让您想起了不好的回忆!』

『我的老伴儿又…整天逛街打麻将,完全不知道赚钱!她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辛苦!这样的人生借酒消愁难道有错吗!啤酒肚是无罪的!男人就该有啤酒肚!』

『…』

我的感动呢?还给我啊混蛋!你对啤酒肚究竟有多执着,我根本什么都没说啊!

『总之,我完全没有取笑你啤酒肚的意思。』

『什…什么!啊…啊…这是多么善良的少年…』

『我终于明白梦姐的性格是怎么养成的了。』

『你说什么?』

『没什么,倒是馆长你,过去是上津高中的老师吧?』

『恩,我是从二十岁开始在上津高中工作的,整整三十年我都没有被提拔过,一直是班主任。哪怕让我做个副主任也好啊!这学校的领导究竟是怎么回事!所以说,中国的教育体制就是有缺陷,要改革!必须要改革!』

我想这个和教育体制没有一毛钱的关系。

虽然我一直有个『这城市里有正常人存在吗』的疑问,不过毕竟我是在求人帮忙,忍耐是必要的。

『您还记得您有个学生叫苏澈吗?』

『苏澈…苏澈…啊,就是他嘛!』

『想起来了?』

『没有。』

『那你就是他个头啊!』

就算脾气和我一样好也忍不了了!尊老爱幼什么的都见鬼去吧!这里就有个为老不尊的典型啊!

『这位同学,不要激动,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。』

『我已经尽量不激动了。』

『那么让我们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体开始讲起,所谓国体…』

『还请您放过我!』

『现在的年轻人啊,真是没有耐心,你这样怎么能成就一番事业呢?』

『苏澈啊!苏澈!你真的不记得了吗!』

『我教过的学生实在太多了,光是靠一个名字实在很难想的起来,不如你把他的特征描述一下,说不定我就记起来了。』

『呃…特征嘛,长得很帅,家境优越。』

『听上去像是在说我。』

『…抱歉打扰您这么久请允许我现在就告辞慢走不送再见。』

馆长慌忙起身拉住了正要离开的我。

『别走啊!这样我很可怜的!总之我已经想起来了!彻底的想起来了!』

『真的吗?』

说实话对于这对父女我已经完全不信任了。

『没想到活了这么多年还会被小孩子怀疑…他是我早期的学生,我记得他脾气很差,经常和人打架,与同学关系也不好,虽然在女生里面非常有人气,不过却没谈过恋爱。』

馆长犹豫了一会,又开口说道。

『你知道那个时候对于早恋这种事情…苏澈又是名门之后,说不定他也有喜欢的女孩子,只不过不敢说出口。回想起来,那孩子真的惹了不少麻烦,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。』

『他大概没有辜负自己父辈的期望吧…不管用什么人的标准来看,都只能说他是个成功人士。』

『你这样的学生为什么要问他的事情?』

『实际上我的朋友是苏澈的儿子,叫做苏秋,因为一些事情被赶出家门了。』

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开口:

『您能帮我们去劝劝苏澈,让他接受他的儿子吗?』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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